午餐时间,在偌大的有着五百张四人桌的食堂大门外,塞纳·阿隆索倚靠大理石墙,面无表情地独坐用餐。他手中拿着一个炒面面包,兴味索然地小口嘬食。
由于去帮班主任填写班级期末考的报名名单,信来食堂来得稍迟了些。腹中肌饿,口中干渴,脑子里惦记着的只有一碗鸡汤香菇面。那是食堂里的热门餐点,在午餐时间已过去20分钟的此刻恐怕早已售罄,但信依然心存一丝希望,他觉得自己双脚跑得越快,食堂中还有鸡汤香菇面的概率就越高。他飞也似地冲进人声鼎沸的食堂,又突然退回大门外,半转身望向干坐在门口的塞纳。
“傻子,干嘛在这坐,太阳都晒到啦,快进去啊。”信双手叉腰。
“啊!是纪信啊!”塞纳连忙起身,像是个偶遇上将的下士,“那可不成,我现在是有犯罪嫌疑的危险分子,不能把非大众的气息带进食堂,以免污染到大家…”
“你是病原体吗?污染什么啊…非大众的气息?那是非大众的人才会有的属性,你只是有犯罪嫌疑,又没有定性,怎么就非大众了?再说,我不认为你会干那种事,我绝对相信你。”
信其实还想说,比起打烂埃德蒙·伯克的雕像,估计你更想把他当做抱枕每天拥怀覆衾,安然入睡吧。
“哈…谢谢…真的非常谢谢。”塞纳又开始点头哈腰,“你能这样支持我,真的太感谢你了。”信觉得他眼中已噙着热泪,闪闪的清光如同漫天星斗,但他又突然话锋一转,“可是…只有纪信一个人相信是不够的,你只是大众中的一份子而不是大众的整体啊…”
看着塞纳失落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古时遭到贬谪的失势仕官,信觉得自己的一片好意受到了侮辱。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那就是塞纳说话的方式———一种经过非自然改造而形成的机械式说话方式,温驯且字正腔圆,不含任何多余的感情,却让人听着感到感情丰富。如果看护芯片或自由芯片的电子音需要更新换代,一定要用塞纳的声音作为模板,没有比他更大众、更有磁性的话音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信叹气,“放轻松点,我相信你绝对是清白的,大家也是黑白分明的人,过了今晚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当然了,大众肯定会公正无私地对案件做出判决…但是,我真的是清白的吗?早上在教室里,大家好像都觉得我就是犯人吧?毕竟我这个月素质评分下降了5个点,上个月和上上个月也出现了扣分,人们觉得我堕落了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既然大家都认为我有犯罪的嫌疑,那我就一定有犯罪的嫌疑…”
“你疯了?”信勃然大怒,俯身抓住塞纳制服的衣领,“你真的这么想?”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真理掌握在多数人手中,假如大众认定我就是罪犯,那么就算我自觉清白,也不能拂逆大众的意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多么棒的一句古代格言啊!大众的意志是绝对正确的,与之相对的个人意志不过是一己之私。我之所以会认为自己无罪,不外乎是因为被错误的个人意志蒙蔽双眼,看不到事情本真的面目…”塞纳没有在意衣领被揪的窘况,而是低头沉思,口中振振有词。
“嗯,对,你无罪的判断,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信欲笑无劲。
“也许吧…其实我也开始怀疑自己了,因为真的太可疑了。我为什么会在凌晨三四点跑到雕像喷泉那里去呢?为什么呢?”塞纳皱着眉毛,他的冥想卡在瓶颈。
“这得问你自己了。”信冷笑。
他为什么会这样聒噪粗野地打搅一个虔诚的大众主义者如此有深度的沉思呢?难道就不觉得这样做对塞纳缺乏尊重呢?他这个人呐,一定是个素质评分徘徊于及格与不及格界线的中差公民。
“嗯…”信极具讽刺意味的冷漠如同悬在房梁上的缚发绳,一下子扯疼昏昏欲睡的塞纳,使他头脑清醒,找到正确的思想路线,“没错,应从我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满心焦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床上翻来覆去,无事可干,下床想去客厅重温已经看了三次的最新一期《大众周报》,又怕自己动作太大把室友吵醒。
“我记得雕塑喷泉那儿一到晚上就十分安静,灯光明亮,深夜风凉,正好剔去我心中的烦躁,再加上我有好几天上下学路过那里时没有好好地跟伯克神敬礼,所以当时的我决定去那里进行愉快的阅读。我在那里看了半个多小时的《大众周报》,在收获了更多大众之美的同时终于重生睡意,于是心满意足地合上周报,郑重地诚挚地向埃德蒙·伯克大神鞠了一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宿舍睡觉。这是我现存的关于当天的记忆。”
他对这段记忆的前缀修饰词是“现存的”,这种说法与其说让人觉得含糊不清,不如说是匪夷所思。信对塞纳的用词感到一种玄虚的戏弄,他不得不发问。而在发问之前,他放开了那已被揪得生皱的衣领。
“什么叫‘现存的记忆’?
“没想到还有纪信不知道的事!”塞纳天真烂漫地笑着,他正用手捋直被抓皱的衣领,“纪信难道没经历过这种事吗?大脑里储存了带有违和感的记忆,或是遗忘了某些理应记得、忘却后却又毫无察觉的记忆?”
一定有什么东西拍打在信的头盖骨上,否则他怎会觉得脑子里砰砰作响?塞纳说的事情,也许自己曾经历过?或许正经历着?
信和塞纳并不是参与演讲比赛的敌对双方,但塞纳的反问大大挫动了信的锐气。他有一种失算中招的狼狈。他急于扭转颓势,他选择转移谈话的焦点。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说刚才说的事是‘现存的记忆’而不敢确切地断定那就是事情的真相?你记得如此清楚,连看那破烂周…看那周报时的心情都说得像场景再现般栩栩如生,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咦?难道纪信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脑子里装的东西都是真实的?正确的?未必吧?”
“……”
“我脑中现存的记忆和大家认为我有犯罪嫌疑的判断明显有冲突,多数人才是正确的,所以我的记忆一定是错误的,除非今夜审讯时大众能改变想法,否则我的记忆将会一直错误下去。那么,我为什么会产生这些荒谬绝伦的错误记忆呢?
“私心,包庇纵容自己的无耻私心,正是这份亵渎大众意志的私心怂恿我的大脑捏造出虚假的记忆,迫使我产生与大众意志相矛盾的悖论。一定是这样的!”
塞纳的眼中窜升着炙烈的火苗,那绝非无益的怒火,而是追求更高精神境界的修道饥渴欲。他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升华自我的地方,那断定自己被自私冲昏头脑,为保护自己不惜在大脑中编造自欺欺人的记忆。他必须冷静审视自己,让自己更加公正无私,更好地领悟其他多数人的意志。他必须继续完善自己的人格,慢慢向标准优秀的大众品格靠拢。
“我近来还是太狂妄了,居然放松了对个人品德的修炼与…”
“够了,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信绝望地伸手挡在塞纳嘴前打断了他的自我检讨,“你是对的,你所有的想法都是对的。你在某个时间点因自我保护意识的作祟而产生一系列骗局式记忆,你意识到这一点,并戳穿了虚假的面纱,你是一个合格的公民,一个人畜无害的良善公民。”
信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他向塞纳挥手作别,一头钻进食堂了。他肚子饿了。虽说脑子也饿,但脑子不会迭迭叫苦。
———————
信真的很绝望。
可是他又何必绝望?
塞纳·阿隆索难道不是一名合格的大众国民吗?
「他当然是个合格的国民,甚至可以这么讲:我十几年人生所见之人,没有一个比塞纳更大众的人了。」
塞纳·阿隆索刚才说的,存在什么不正确的地方吗?
「没有,以这个国家的价值观来衡量,他适才所言无一字一句存在错误。他所谓的“现存”记忆与周围的人们的认知确实存在冲突,他记得自己没干过什么违法的事,但大家基本上都认为他就是那个将埃德蒙·伯克腰斩的罪犯。多数人是正确的,尽管计票系统还未通过投票的方式官方化地揭露这一点,但无疑大家都怀有这样的判断意向:那就是塞纳·阿隆索有罪。既然如此,塞纳一定是记错了,也许犯人真的是他,他认为自己的记忆被自己的恻隐之心所篡改,这真是十分有趣却意外的有道理的判断。我想他没错。」
这么说来,你也认为塞纳·阿隆索有罪咯?
「不,我选择站在与多数人对立的错误方。我认为判断一个人有罪与否,最重要的是通过收集证据作证。如果证据不足,就该想方设法去收集,而不是由大众通过个人印象或查看嫌疑人的素质评分进行判断,我认为这种做法武断且不合理。但似乎,我支持的方法早在数千年前就被摒弃了,因为大众国万年历史传承下来的一个最常规的道理就是:每个接入计票系统的公民都应是品德合格的,如果他犯罪了,别人理应看得出征兆。如果没人看得出来,素质评分也可以反映。证据?那东西不是最重要的吧?相信大多数人相信的真相就够了。让我做个现实中应该不会出现但一旦出现也完全成立的悲观假设:假如我们已经有了充分的证据证明塞纳无罪,但大众无视这些证据,执着地认定他有罪,那么他就是有罪的。这与是否理性无关,这是民意,大众国万年的历史就是一部人治史。」
那么,今晚的审讯性投票过后,塞纳·阿隆索是否会被判刑?
「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人能发出掷地有声的话语在短时间内改变大众的想法,那么很遗憾,他一定会被定罪。」
改变大众意志?能做到吗?该怎么做?
「我认为还是要通过列举证据来证明他的清白。尽管当代的人群普遍习惯性地凭借第一印象和素质评分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但并不意味着收集证据毫无作用。如你所知,控告性投票之所以没有审讯阶段,原因在于投票发起者已经掌握一定份量的可靠证据,大众在做出判断时,证据还是具有重大的参考价值。今晚的审讯是在是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进行的,审讯其中一个目的也是想通过对犯罪嫌疑人的问话尽可能地获取可作为证据的信息。假如能在审讯进行时甚至进行之前找出足以证明塞纳无罪的证据,即便是对他充满敌意的大众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既然大家都是理性的人,这种程度的自我纠错并非难事。」
你能找到那样足以扭转局面的有力证据吗?
「说实话,时间太紧迫,我也无从下手,恐怕很难。但我会尽力。」
很好,你是个适合做朋友的人。让我们把问题拨回到最基本的层面吧。比起追问如何救他,我们不妨先讨论一下有没有救他的必要。你觉得,塞纳·阿隆索想要你去拯救他吗?
「什么意思?」
你觉得他对于可能遭受的判决能欣然接受吗?
「……」
你觉得被大众一人一票,认定自己为罪人,塞纳·阿隆索会不会觉得合情合理呢?
「……」
你难道不认为,他十分乐意接受大众的制裁吗?难道此时此刻的他不是已经认罪了吗?
———就是这么回事啊!
塞纳根本就没有为今晚可能对他不利的审讯感到一丝恐惧,连再正常不过的紧张都不曾怀揣,信甚至完全没有看到他有打算自证清白的打算。当信和他说及此事,他都说了些什么?忏悔、自省、对大众的理解、对自己犯错的归纳,甚至是对记忆的可笑剖析…无用的东西他说了一大堆,独独不曾说出反驳周围人蛮横无理的指责与怀疑的话。毫无疑问,塞纳已经不在纠结自己有没有罪了,他现在脑子里惟一在思考,只是如何将自己的思路进一步趋同于大众——他已将自己视作戴罪之身,他承认是自己破坏了那个该死的雕像,尽管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干过这种事!
「荒唐啊,塞纳,你可是连值日时黑板擦不干净都会向全班同学赔礼道歉的胆小鬼,像你这么重视所谓道德礼仪和大众精神的人,会用那把八角锤把雕像砸得稀巴烂?是你疯了还是我瞎了?」
放学的路上,信独自一人怄气,尽管在他左边走着一个喋喋不休的关南,右边踱着一个对路过的女生左顾右盼的畑二郎。他们两个乐不可支地不知道说着什么,信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像个扫街机器人般死气沉沉地快步走着。关南见他缄默无言自顾自地走着,忍不住抓住他胳膊。
“我说纪信,你干嘛不搭理我们啊?我问你话呢!”
信被他这么一拉才定了定神,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刚刚说什么了?”
“我们在说,等考试结束了要不要一起去布达拉景区玩玩?”畑二郎从旁插口。
“啊,抱歉,我家人让我考完试就回家,家里可能有别的安排。”信说的是实话,但事实上,他确实没多大兴趣去逛布达拉景区,尤其是和两个男同学一起去,更尤其是和这两个聒噪的损友同去。有这两人在只会大煞风景。要是和苏眼同去,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顺道去逛逛布达拉大学,怎么样?去不去?”关南仍抓住信不放。
“不去不去,我不想去。”信态度坚决。
“真扫兴啊,纪信君不去的话总感觉差点意思,不过也没办法,不能强求。”畑二郎耸了耸他那与信胸肌齐高的窄小肩膀。
“你们可以找塞纳一起去嘛。”
信极为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但事实上他是有意为之,他想看看,当这两个曾视塞纳为最佳损友的人再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时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关南双手像落下的石头般从信胳膊上卸下。
而畑二郎明显放缓了脚步,信能感受到自己的侧后方正酝酿着一团困惑的疑云。
“纪信君哟,咱能不提那个人的名字了吗?好刺耳啊。”畑二郎小声嘀咕,信不必回头都能猜出他是什么表情,他一定挂着那张皱眉歪嘴的臭脸,就像被人一脚踹中**般痛苦地扭曲。
“就是啊,我们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了。那个家伙平日里总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想不到会干出那样丧心病狂的勾当。”关南低着头,声腔沉重,一副十分惋惜的神情。
“你们为什么会认定他就是犯人呢?”信继续试探。
“这不是明摆着吗?犯罪嫌疑最大的就是他和你们游泳部的部长了,因为他俩是最晚在案发现场出现的。但是游泳部长,也就是托尼前辈在校内可是出了名的模范生,很难想象他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关南,你刚才不也说了吗,塞纳平时老老实实的,也就是很守规矩吧?同样是根据往日的印象做判断,二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那可是天壤之别!我说纪信,难道你不觉得塞纳那副敦厚老实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天底下哪会有那样跟别人擦个肩就会连连道歉的人?他一定是装的,以为那种愚蠢拙劣的演技能引得满堂彩,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个傻子似的认同他,褒奖他…他脑子有毛病吧?优秀的公民个个落落大方,谁会像他那么装腔作势?”
“他也算是有自知之明,”接着关南的话,畑二郎补充说明,“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个合格的民众,生怕别人检举他,为了躲避严正的监督,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掩人耳目,可这只是在掩耳盗铃,大家都看出来了:他是个差劲的家伙,却自以为是圣人。看看他的成绩单,简直惨不忍睹;再查查他的素质评分走势图,我记得一清二楚,刚开学时他足足有86分,到今天早上只剩71分了。半年多时间足足下滑15分,显而易见,他已经开始堕落了。而托尼学长不同,他的素质评分一直维持很高的水准,过去的十天内更是涨了两分!谁清谁浊,任何一个合格的公民都看得出来!”
信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盖过了两旁树丛中的蝉鸣。
“……”
“纪信君你怎么了?”
“我不笑别的,独笑塞纳一人。正如你们所说的,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虚伪的人,只有他入戏过深,以为周围的所有人都被他的演技吸引得如痴如醉…哎,这么一想塞纳其实蛮可怜的,但我更多的还是觉得他可笑。
“他就像是个三流戏子,还是那种年仅八九岁饶有兴致、想靠台上的表现打动所有人的幼稚戏子。但坐在台下的都是几十年的老戏骨了,这些都能誉为艺术家的老戏骨们看着台上的小戏子卖力的演出,心里其实觉得无趣且劣迹斑斑,但这毕竟是一台弘扬少年强则国家强的正能量节目,面对镜头,老戏骨们纵是再瞧不起台上的小鬼,纵是无聊得想打瞌睡,也不得不皮笑肉不笑地嘻嘻哈哈,双手拍得又红又肿。而台上的小孩儿呢?他一定以为自己的戏码征服了台下的评委与电视机前的万千观众了吧?于是他自信心爆棚,越发不可救药地沉浸在演技的海洋里,努力想把这出戏长久的演下去,殊不知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希望他再次登台了。”
信一翻奚落方罢,关南与畑二郎对视一眼,齐齐发声大笑,笑得可高兴了。
“我就说嘛,像纪信这样id六个一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被那个人的伎俩骗上当呢!”关南说。
“他就是个小丑啊!连妆都化得无比清奇的跳梁小丑!”畑二郎道。
“就是啊。”信嘴角又扬又敛,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像一匹窥视着垂死同胞的狼。
“但是纪信君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关心呢?就连早上那种氛围你都主动和他打招呼?这样的举动…很不好的,会影响大家对你的看法的。”畑二郎摆出困惑又关切的神情,他可真是信的好朋友呢。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信皱着墨色的浓眉,状似一条蜷身的乌龙,“即使知道对方有可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我们也不能对他视若无睹啊!人性化!人性化!你们忘了这个从小听到大的重要词汇了?制裁他是一回事,但在制裁甚至是定罪之前,他依然是我们大众中的一员啊!有危机感是好事,但过度的危机感产生紧张情绪影响判断可就坏事了。你们俩和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是,太心急了,我们都是充满理性的人,在塞纳被正式判刑之前,他还是我们班级大家庭中的一员,我们还应该像平常那样对待他,不是吗?”
关南与畑二郎经信的点拨,都睁大眼睛撑圆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是我们太急躁了!”关南反省道。
“还是纪信君考虑得周到,我们今天确实体现出了不够人性化的一面。”畑二郎检讨说。
信像是个教会聪明学生的教师,含笑地点点头,一句“孺子可教”如鲠在喉,终究没有说出来。三人踏着夕阳的地衣,向各自的宿舍行去。
———————
「这两个人太危险了,不能把真实的想法说给他们听。」
分开后的信忧心忡忡,心里像是被灌了水泥汤,有一种渐硬的钝痛。他刚才那一串神父式的精彩演讲完全是即兴发挥,一本正经地说着违心的话是他特别擅长的伎俩。如果这伎俩有分段数,他肯定是九段。
「塞纳日常的言行举止都是装的?畑二郎倒也算了,关南你这和他认识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居然也这么觉得?」
信来到自己的宿舍门口,将手背靠在防盗系统的读取条上。
「塞纳…他早就是大众时代最优质也是最廉价的玩偶了,从他接受心理治疗“悟道”之后,他对这个国家的一切秩序有的只是绝对服从的奴性了。」
防盗系统发出“嘀”的一声,门栓干脆利落地跳开。信推门而入,只见苏眼身上系着一件粉色的围裙,正站在厨房里做饭,酥香的气息盘踞整间客厅。信望着她柔美的背影,心中堆砌的块垒登时化作沙屑。
她沉浸在烹饪的愉快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信已经回来了。信好想悄悄地走过去,趁苏眼不备从身后抱住她———双手穿过她腋下,再抓在她肩前,然后把自己的胸膛贴在她温暖的背上,一定得是这种抱法才行。但是信还是不能那么做,太过亲昵的举动可能会让苏眼无所适从,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后知后觉的人。不能吓着她,还是郑重地打声招呼吧。
“我回来啦。”信用既不响亮又能让苏眼听见的音量说道。
“啊,欢迎回来。”苏眼侧回半个身位,乌黑的长发写意地一荡,她眼带笑意,一副十分安心的表情,“阿信先洗个澡吧,我已经给你放好水了。”
信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听她这么一说不禁脸上一红。他觉得苏眼如果嫁人了,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而刚才和她的这番简短的话,信已经期待了很久,脑海中早已模拟了不下三十次。
“嗯,要不要一起洗啊?”
顺着甜蜜的气氛,心里话竟脱口而出,信笑眯眯地说完,又铁青着脸,心里后悔不迭。
「我他妈说了些什么!」
还好,苏眼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她的料理作业,并没有理会信颇为露骨的提议,她应是被炒锅刺耳的油炸声干扰到,因而未曾听到信刚才说了什么。
信松了口气,走到衣柜前拿出要穿的衣物,拉开浴室外门步入其中,又将衣物放在浴室内门口的置衣架上。进了浴室,他一边温温吞吞地脱掉身上的制服扔入专门盛放待洗衣物的竹篮,一边烦躁地想着塞纳的事。他瞄了一眼那个石制的足有两米长一米五宽的大浴缸,里面已盛满了萦萦生烟的热水。一想到那是苏眼为自己准备的,塞纳的事立即被抛诸脑后了。
他哼着轻快的小曲,听起来像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但也不知怎地他哼着哼着就哼成了《卡门》中的《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他打算先把身体洗干净再钻进浴缸懒洋洋地泡澡,于是走到距浴缸约莫一米处的温水龙头前,找了张圆木凳坐下,抹上洗发露,打开水龙头准备洗头。就在水龙头释出半透明的水气之时,浴室门外传来了苏眼有些发颤的声音:
“阿信,我进来咯。”
他站起身,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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